绝美秘境 武夷山腹地的生态样本

横跨江西、福建两省的武夷山国家公园，是世界人与生物圈保护区，又是世界自然和文化双遗产的国家公园。

武夷山国家公园的精华在光泽

要探访光泽，必须先了解武夷山。

武夷山脉，地处福建省与江西省交界，是一条呈东北—西南走向的山脉，东北延展至浙赣间的仙霞岭，西南伸至赣粤边界的九连山，长达550公里。

位于武夷山脉北段的光泽县属山区县，总体地势北高南低、四周高中间低，为两侧中低山所夹峙的长谷形盆地。境内地质由多次构造运动所形成，东北偏北向断裂十分发育，褶皱构造局部残存。地貌类型有中山、低山、丘陵与河谷盆地。其中东部、北部、西部以中、低山为主，中部、南部为丘陵河谷盆地。

巍峨的武夷山脉，恰似筋骨，塑造了光泽县群山连绵、山高谷深的地貌特征。这也让地处闽赣咽喉、武夷腹地的光泽县，一直养在深闺人未识。直到2021年10月，随着武夷山国家公园正式被确立为中国第一批国家公园，光泽才得以进入更多人的视野之中。

首批设立的5个国家公园在我国的东西南北中不同区位，是不同生态系统的典型代表。其中武夷山国家公园处于亚热带东部海洋性季风气候区，水热充沛，保存了世界同纬度带最完整、最典型、面积最大的中亚热带东部典型的常绿阔叶林森林生态系统。

在5个国家公园中，武夷山国家公园的面积是最小的。但由于受第四纪冰川影响较小，加上复杂的地质地貌和气候条件，这里成为许多古老、孑遗动植物类群的“世外桃源”，还孕育了许多新物种。

国家公园光泽县境内面积，占国家公园总面积的1/5；国家公园超过1/4的核心保护区都在光泽县。以国家公园西部的杉岭山脉山脊为界，西侧为光泽县的范围。其中又以寨里镇的大洲村和桃林村划入的面积为大，大洲村划入了78.64平方公里，占整个国家公园面积的1/16。说武夷山国家公园的精华在光泽，一点儿也不为过。

深入武夷山国家公园内，便会发现这里复杂的地貌和类型多样的生态环境，孕育出数不尽的动植物资源，其中不乏世界珍稀濒危物种。
供图／李振基

动植物多到让你眼花缭乱

从1992年，我参加与福建武夷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的合作项目——“森林生态系统研究”开始，30年来，到武夷山科考不下50次，对这里充满着深厚的情感。2022年2月，我参加了“关注森林·探秘武夷——走进光泽”武夷山国家公园生态科考活动，这也是武夷山国家公园西区迎来的首次联合科考活动。

其实夏天来这里最舒服，进入武夷山国家公园，就进入了林海，山坡上都是茂密的常绿阔叶林，凉风习习，深呼吸，就是清鲜的空气。

光泽县片区的森林生态系统以常绿阔叶林为主，是武夷山国家公园内常绿阔叶林面积最大的区域，也是常绿阔叶林连片面积最大的区域，主要分布在国家公园西南角的北坑至大连坑一带，主要以米槠林、甜槠林、罗浮锥林、苦槠林、木荷林、青冈林为主，其中粗的细柄蕈树、钩锥、甜槠、米槠、木荷、栲、罗浮锥等直径可以达70厘米以上，甚至达1米粗，潮湿一点的沟谷中，树干上、枝条上、叶片上满是苔藓，林间穿梭着粗大的木质藤本，林下密密麻麻长着不同的草本植物。

国家二级保护动物毛冠鹿（摄影／万勇）

国家一级保护动物黄腹角雉（摄影／万勇）

尖吻蝮蛇（摄影／朱滨清）

光倒刺鲃，在武夷山国家公园，光倒刺鲃等鱼类不仅被“护鱼队”悉心巡逻保护，国家公园也专门请来专家，评估九曲溪竹筏漂流项目是否会对它们带来不良影响（摄影／朱燕涛）。

在植被类型上，光泽县寨里一带在武夷山国家公园的西侧，是西大门。从玲珑哨卡进入武夷山国家公园的大连坑，整个峡谷两边山坡上都是茂密的米槠林，在米罗湾和干坑一带有茂密的罗浮锥林，在米罗湾大峡谷的西北坡，随着海拔的升高，依次出现钟花樱落叶阔叶林、黄山松针叶林、猴头杜鹃苔藓矮曲林等。

到了新划入国家公园范围的岱坪村等，还有一定面积的毛竹林，随着国家公园管理局开展毛竹林地役权管理，给予毛竹权属、经营者一定补偿，停止挖笋、采伐等经营活动，更多的毛竹林将向着竹阔混交林方向发展。

往诸母岗方向，则是大面积的无人区了。如果没有进入其中，你很难想象里面的常绿阔叶林如同热带雨林一般，钩锥、细柄蕈树等树木粗大挺拔，海拔高一些的地方、陡峭的山坡上，仍然挺立着甜槠、黑叶锥等常绿阔叶树，杉木、黄山松等针叶树，及钟花樱等落叶阔叶树，树高都在30米以上。今年3月进山之时，正遇一株粗大的钟花樱开花末期，紫红色的花瓣落了一地。

其实除了高大的乔木，生长于各种群落中或裸露的岩石上的地衣和苔藓，也是森林生态系统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它们有着更加顽强的生命力。我在一次考察中，就曾给一位媒体朋友指出在干旱环境下生长的牛毛藓的特征：下半部的叶子枯黄了，上面的叶子还有点绿。牛毛藓和卷柏等藓类、蕨类植物都非常耐旱，失水超过50%还能存活，绝对是真正的“草坚强”！当时大家都被我逗笑了。

除了植物，动物也是武夷山国家公园常绿阔叶林森林生态系统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与其他4个国家公园相比，武夷山国家公园的旗舰物种不是雪豹、大熊猫、东北虎、海南长臂猿，而是黑麂、黑熊、黄腹角雉、金斑喙凤蝶、崇安髭蟾等。所谓旗舰物种，是指某个物种对社会生态保护力量具有特殊号召力和吸引力，可促进社会对物种保护的关注，是地区生态维护的代表物种。

数以万计的动物物种在这里“安家落户”，于是武夷山也有了“鸟类天堂”、“蛇的王国”、“昆虫世界”、“世界生物模式标本产地”和“研究亚洲两栖爬行动物的钥匙”等美誉。

1978年武夷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建立前夕，筹备专家组曾经到武夷山国家公园的范围进行过考察，发现黄岗山南坡和诸母岗周边（包括光泽县的很大范围）仍然处于原始森林的状态，那时就决定把这些范围划定为保护区的核心区，1992年，武夷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调查列入世界银行GEF-B项目，光泽县所在的诸母岗区域作为西部核心区域，备受关注。30年过去了，随着对武夷山生态保护力度的加强，我认为如今光泽县的野生动物种群数量肯定是有所增加的。2022年3月在光泽考察时，车子进入林区，前面不时从树上飞出红头咬鹃，这是一种个头比较大，且羽毛近大红色的鸟。进入林中，随处可见穿山甲所挖的洞穴。

不过在光泽的森林中最常见的还是各种两栖动物和爬行动物，其中九龙棘蛙和中国雨蛙就很常见。

九龙棘蛙是1985年以浙江九龙山命名的新物种，是中国特有物种，体棕褐色，体背两侧各有4个黄色斑点；两眼间背面及四肢有深色横纹。栖息于芙蓉溪至诸母岗陡坡的溪涧中，这里森林茂密，环境潮湿，白天成蛙隐伏在流溪水坑内石块下或石缝、石洞里；晚上出来活动，行动十分敏捷，跳跃迅速，2022年9月在这里考察时，就发现了许多在石头上等候猎物的九龙棘蛙。蹲在溪边岩石上的九龙棘蛙，体背斑纹很像映在落叶上的阴影，跟苔藓颜色非常相似，能够很好地隐藏自己。

在考察过程中很容易遭遇到大型哺乳动物，2021年8月在调查细柄蕈树林时，进入了黑熊的领地，老远就传来黑熊的警告声，我们只好撤离。2022年7月在调查一片刨花润楠林时，想进入更深的林海，进入了野猪的领地，“嗡嗡”两声，我们想，这里应该是一群野猪，大野猪足有200斤以上，是警告我们不要靠近小野猪，山脊上的野猪窝就更多了，每100米左右就可以看到一个，就地取材，用咬断的箬竹或肿节少穗竹，甚至茅草堆起来。武夷山国家公园管理局也安装了不少红外相机来监测哺乳动物，红外相机在里面监测到了黑熊、黑麂、藏酋猴、野猪等许多大型兽类。藏酋猴是中国猕猴属中最大的一种，栖息于山地阔叶林区有岩石的生境中，集群生活。红外相机镜头下的它们，种群非常健康。它们主要栖息在山坡的树上，每天会下到地面上，偶尔还会到溪边玩水、游泳。

武夷山国家公园内发现的新菌种，图为多形油囊蘑。

武夷山国家公园内发现的新菌种，图为武夷山小蘑菇。

武夷山国家公园内发现的新菌种，图为细脚小蘑菇（摄影／颜俊清）

武夷山国家公园内发现的新菌种，图为诸犍老伞（摄影／盖宇鹏）。

全面了解光泽生态系统，尚需时日

从1873年开始A. David等人到武夷山收集或采集动植物标本以来，武夷山开始名扬海外，但在历史上，大家较少涉足光泽。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福建师范大学、厦门大学、福建林学院等许多高校的研究人员也先后到武夷山一带进行动植物的调查，人数在500人以上，依旧未见涉足光泽。

直到1978年11月，近千位专家用10年时间考察武夷山，出版《武夷山自然保护区科学考察报告集》，才有专家专程到光泽进行科学考察，并注意到黄岗山和诸母岗是武夷山自然保护区的两大生物多样性中心，光泽片区生物多样性是非常丰富的。

图为南方铁杉，它是我国中亚热带地区特有的第三纪残遗树种，植株高大，材质坚实。

十年科考期间，原福建省亚热带植物研究所研究员张永田，曾在光泽采集了大量植物标本，其中于1980年在北坑一带采集到了多裂黄檀（Dalbergia rimosa Roxb.），为福建省分布的新记录，可惜的是它并未被收入《武夷山自然保护区科学考察报告集》一书中。

事实上，光泽的原始森林面积之大，生物多样性之丰富，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都被忽视了。从目前已有的数据来看，仅在维管束植物获得较全面的采集记录，对部分昆虫门类进行过调查，保护区科研人员对部分植被类型进行过样方调查，对两栖动物和爬行动物有过简单调查。可以说，武夷山国家公园的光泽片区仍然是生物多样性研究的一片处女地，研究发现新物种或新植被类型的潜力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