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米北面的贡献


文章出自:中华遗产 2014年第02期 作者: 黄秀芳 

标签: 中华遗产卷首语   

说起吃饭,南方人和北方人脑海里的饭一定大不相同。南方人说的饭,必定是米饭加菜,而北方人的则是馒头、包子、大饼、面条等面食。

南人喜米,北人好面,这是环境的产物,不是基因所致。南方,温暖湿润,草木繁茂,是野生稻天然的孕床,所以早至12000年前,野生稻就已被驯化为人工栽培稻,从此稻米,滋养着南方先民;北方干旱、缺水,只能种植耐旱、耐碱的植物——粟、黍,它们也是米,不过不是稻米,而是小米、黄米,即今天所谓的杂粮。这一吃,也竟然吃了9千年。

小麦不是本土作物,是从地中海跋山涉水而来的,时间晚至公元前30-20世纪,那时大约是五帝至夏朝时期。所以小麦在甲骨文里写作“来”——意为外来之物。但外来之物后来居上,取代了杂粮,四五千年来,成为北方人的主食。

每一样食品,都有数千年的历史,这南人与北人的餐桌主角,怎能轻易更换?南米北面就是必然。

俗话说“人如其食”,吃米与吃面,会给南北方人带来什么影响呢?身高?性格?面貌?我想起自己刚从南方北上的那两年,物流还很不通畅,物质匮乏,食堂菜谱基本都是馒头加土豆萝卜熬白菜,日日以面食为主,不经意间,就把瓜子脸吃成了鹅蛋脸。北方人普遍比南方人身材高大、壮硕,就是因为面比米更养人吧?我曾和一些学者探讨这一问题,他们笑道,有影响,但饮食绝不是唯一条件。

我在网上看到一篇调侃南北差异的文章,他的立论更为前卫,直言“选择主食的差异决定了南北双方人的性格、习惯、观念、行为、思维、审美等差异!”理由是因为中国文化是一种“饮食文化”。他的一个论据也很有个性,说南方地区女性着装像“米饭”一样追求淡雅;北方地区秋冬季节漫长,冰天雪地,所以女性着装像“花馍”般强调艳丽。如果拿食物来比拟南北方女性的审美情趣差异,则是:南方女性像汤圆,北方女性像饺子。前者小巧玲珑、圆润甜美;后者棱角分明、秀外慧中。

一家之言,缺乏严谨论据,姑且听之,做不得数。但是吃什么与怎么吃,确实是有条件的。这个条件,有自然的、技术的,也有心理的、文化的等等,而这些主客观因素,反过来又会影响南北饮食文化的形成与饮食心理的差异。

我是南方人,却长期生活于北方,深知南北方在对待吃上的不同。吃米的一到做饭时间先问:吃什么菜啊?因为米饭必须有菜配,否则就一碗寡淡无味的素米饭,这饭就难以下咽。而这也是让人最挠头的,365天,米饭可以固定不变,但菜却不能重样,于是好主妇便要拼命地变换菜式,炒一个素的,搭一个荤的,讲究的,还要来碗汤,日久天长,俨然需要有菜谱做后盾了。这就逼着吃米的人不断去开拓菜品,发明了一种又一种新菜式,最后催生出一个又一个菜系。不信,看看中国八大菜系,鲁、川、粤、闽、苏、浙、湘、徽,只有一个属于北方。

这也许是米食对南方人性格的一个影响所在——勇于开拓创新。也是米食文化对中华饮食的一个贡献——因为原材料可变性差和国人进食心理丰富性的要求,导致菜肴品种的多样性和多变性。在赵荣光先生所著的《中国饮食文化史》一书里,我找到了理论根据。

我在北京最初的住房是如今已几乎灭迹的筒子楼:一条昏暗、狭长的楼道两边,一户一间房,几家共用一个厨房。这种居住方式的好处是,厨房就像一所烹饪学校,包饺子、蒸包子,烙饼,就是在那几年学会的。

我发现面食有一好处:不用考虑下饭的菜。有馅儿的包子、饺子、馅饼,只要一样菜即可满足。没馅儿的馒头、烙饼、烧饼,没菜也好下咽。甚至一杯豆浆就能打发。而更大的长处是,一盆面粉揉成面团后,可以变出无数种花样。不像稻米,仅米粉、米糕、饭团、汤圆、年糕,花样屈指可数。

邻居里有一位山西人,一日她又在和面,只一会儿的功夫,厨案上就摆满了一个个奇怪的东西。我左看右瞧,也没明白那是个什么玩意儿。她见我好奇,乐呵呵地说:猫耳朵。嗯?还有这么一种面食?“没见过吧?我们那还有拨鱼儿、剔尖儿、⋯⋯”

后来我才知道,我所见,只是小巫。一团面粉几乎有着魔术般的神力,可以创制出无穷的花样,仅山西一地的面食花样就有280种之多!

是什么原因导致北方人对面粉的开发能力?因为缺少蔬菜。菜品的单调,导致饮食种类的贫乏,于是同样在进食者心理丰富性需求的压力中,表现出对原材料的开发动力。我忽然想到“忠厚”这两个字,一辈子甚至数辈子,只专注于对一种材料的用心,怎能不培养出北方人的忠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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